2014年12月3日星期三

[现货]李碧华/李碧华经典小说集(套装共5册。全新修订典藏版,收录《青蛇》《霸王别姬》《胭脂扣》《饺子》等作品)

李碧华经典小说集(套装共5册。李碧华全新修订典藏版,收录《青蛇》《霸王别姬》《胭脂扣》等最具人气经典作品)











编辑推荐李碧华的小说以“痴男怨女,悲欢离合”与命运的微妙关系、奇情怪异题材,天马行空,创出独特风格。本套书对李碧华小说进行了全新修订,收录《青蛇》《生死桥》《霸王别姬》《胭脂扣》《饺子》等经典作品。通过对男女情怨纠葛的叙写,揭示人物复杂丰富的心灵世界,再融入美学哲学之意蕴,极具张力而荡气回肠。


基本信息

  •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第1版 (2013年11月1日)
  • 丛书名: 李碧华经典小说集
  • 精装: 1531页
  • 语种: 简体中文
  • 开本: 32
  • ISBN: bkbkbi4935
  • 条形码: bkbkbi4935
  • 商品尺寸: 21.4 x 15 x 11.2 cm
  • 商品重量: 2.3 Kg
  • 品牌: 新经典文化有限公司
  • ASIN: B00GJDJQ1Q

商品描述

小说《胭脂扣》《霸王别姬》《青蛇》《秦俑》《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川岛芳子》《诱僧》《饺子》等均被改编拍成电影,广受好评,屡获大奖。《青蛇》《霸王别姬》《胭脂扣》更为一代华语电影经典。
《生死桥》被改编为李碧华众多衍生作品中的首部电视剧作品,由朱旭、潘虹等老艺术家坐镇,贾乃亮、王子文等当红青年演员担纲主演,播出后广受好评。
二〇一三年,田沁鑫导演,秦海璐、袁泉主演的舞台剧《青蛇》全球巡演,在香港、北京、澳门、 台北、杭州、上海、英格兰、苏格兰、新加坡、韩国、奥地利等地掀起观剧热潮。

作者简介

李碧华出生、成长于香港,曾任记者、电视编剧、电影编剧及舞剧策划。在香港畅销报刊撰写专栏及小说,结集出版逾百本,并有多国译本。小说《胭脂扣》《霸王别姬》《青蛇》《秦俑》《潘金莲之前世今生》《川岛芳子》《诱僧》《饺子》等被改编拍成电影,广受好评,虽获奖无数,却如已泼出去的水,只希望最好的作品仍未写就。
李碧华作品以“痴男怨女,悲欢离合”与命运的微妙关系、奇情怪异题材,天马行空,创出独特风格。
二〇〇八年,日本著名导演蜷川幸雄执导了舞台剧《霸王别姬》,巡回演出,获得空前反响。二〇一〇、一一年以生死爱恨与北京上海为背景的《生死桥》,及隔世轮回千年爱火不灭的《秦俑》,接连改编为中央电视台大戏,收视率极高。
李碧华少时习中国舞十年,在纽约艾云雅里现代舞蹈团上过课程,曾任“香港舞蹈团”大型舞剧《搜神》《女色》《胭脂扣》(舒巧老师作品)、《诱僧》之策划。二〇一一、一二年山西华晋舞剧团之《粉墨春秋》根据其原著改编,并由她编剧,邢时苗编导,黄豆豆、王廸主跳,作全国及世界巡演。《青蛇》(“GREEN SNAKE”)舞台剧是李碧华与中国国家话剧院之合作,二〇一三、一四年参与全球十多个艺术节巡演。
其鬼魅小说深受读者欢迎,该系列改编拍成电影《迷离夜》《奇幻夜》,“振兴港产片,杀出阴司路”为台前幕后合作者打友情牌共同心愿。
李碧华认为人生追求不外“自由”与“快乐”,作风低调,活得逍遥。


目录

《饺子》目录:
潮州巷 吃卤水鹅的女人
钥匙 吃燕窝糕的女人
寻找蛋挞 吃蛋挞的女人
猫柳春眠水子地藏 吃眼睛的女人
饺子 吃婴胎的女人

《霸王别姬》目录:
暑去寒来春复秋
野草闲花满地愁
力拔山兮气盖世
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自古道兵胜负乃是常情
夕阳西下水东流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八千子弟俱散尽
虞兮虞兮奈若何
附录「霸王别姬」唱词

《胭脂扣》目录:
《胭脂扣》
《潘金莲之前世今生》
《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

《青蛇》目录:
青蛇
秦俑
诱僧

《生死桥》目录:
民国十四年·冬·北平
民国廿一年·夏·北平
民国廿二年·春·上海
民国廿二年·夏·北平
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民国廿二年·冬·杭州
民国廿三年·春·上海
民国廿四年·秋·北平


《胭脂扣》编辑推荐
  楚馆秦楼 莺梭织柳
  织就一段段缥缈瑰丽的人间绮梦
  幻月空花 片时欢颜
  演绎一出出哀婉幽怨的旷世奇恋
  
  最强的女人会最弱;
  最弱的女人会最强。
  女人就像一颗眼珠:从来不痛,却禁不起一阵风;
  一点灰尘叫它流泪,遇上酷热严寒竟不畏惧。
  
  同名电影由香港著名导演关锦鹏执导
  张国荣、梅艳芳担纲主演
  荣获金像奖、金马奖等多个奖项成为一代经典

《胭脂扣》内容推荐
  本书收入李碧华的成名作与代表作《胭脂扣》,及《潘金莲之前世今生》《满洲国妖艳——川岛芳子》三个中篇。以三个女人的悲剧命运串联起三个痴情故事,在对史实及经典文本演义和解构中描绘出一段段痴男怨女的旷世奇恋,情节曲折奇诡、幽怨缠绵,文字哀婉动人。

三部作品均曾被改编为电影,由张国荣、梅艳芳、王祖贤、刘德华等著名影星主演,在香港金像奖、台湾金马奖及亚太影展的评选中斩获多个奖项。由香港著名导演关锦鹏等执导,张国荣、梅艳芳所主演的《胭脂扣》更是一时风头无二,引发极大轰动,已成华语电影经典之作。

  这便是人生:即便使出浑身解数,结果也由天定。有些人还未下台,已经累垮了;有些人巴望闭幕,无端拥有过分的余地。
  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之美丽。

《胭脂扣》试读部分章节:
  “先生——”
  我的目光自报纸上的三十名所谓“佳丽”的色相往上移,见到一名廿一二岁之女子。
  她全部秀发以啫喱膏蜡向后方,直直的,万分贴服。额前洒下伶仃几根刘海,像直刺到眼睛去。真时髦。还穿一件浅粉红色宽身旗袍,小鸡翼袖,领口袖口襟上绲了紫跟桃红双绲条。因见不到她的脚,不知穿什么鞋。
  一时间,以为是香港小姐候选人跑到这里来绕场一周—但不是的,像她这般,才不肯去报名呢。俗是有点俗,惟天生丽质。
  我呆了半晌,不晓得作答。
  “先生,”她先笑一下,嗫嚅,“我想登一段广告。”
  “好。登什么?”
  我把分类广告细则相告:“大字四个,小字三十一个。每天收费二十元。三天起码,上期收费。如果字数超过一段,那就照两段计……”
  “有多大?”
  我指给她看。
  “呀,那么小。怕他看不到,我要登大一点的。”
  “是寻人吗?”
  她有点踌躇:“是。等了很久,不见他来。”
  “小姐,如果是登寻人启事,那要贵得多了。逐方吋计算,本报收九十元一方吋。”
  “九十元,才一吋?”
  “是呀,一般的启事,如道歉、声明、寻人或者抽奖结果,都如此。你要找谁呢?”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这里?不知道他换了什么名字?是否记得我?”真奇怪。我兴致奇高。一半因为她的美貌,一半因为她的焦虑。
  “究竟你要找谁?”
  “一个男人。”
  “是丈夫吗?”
  “——”她一怔,才答,“是。”
  “这样的,如果寻夫,因涉及法律性,或者需要看一看证书。”
  她眼睛闪过一丝悲哀,但仿佛只是为她几根长刘海所刺,她眨一眨,只好这样说:“先生,我没有证书。他—是好朋友。寻找一个好朋友不必证明文件吧?”
  我把纸笔拿出来,笑:
  “那倒不必。你的启事内容如何?”
  她皱眉:“我们之间,有一个暗号。请你写‘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字样。”
  “十二少是他代号?如今仍有间谍?”我失笑。
  “如花小姐,请问贵姓?”
  “我没有姓。”
  “别开玩笑。”
  “我从小被卖予倚红楼三家,根本不知本身姓什么。而且客人绝对不问我们‘贵姓’,为怕同姓,诸多避忌。即使温心老契……”
  我有点懊恼,什么“倚红”,什么“三家”、“客人”、“温心老契”……谁知她搅什么鬼?广告部一些同事都跑到楼上看香港小姐准决赛去,要不是与这如花小姐周旋,我也收工,耽在电视机旁等我女友采访后来电,相约宵夜去。
  如今净与我玩耍,讲些我听不懂的话,还未成交一单生意——且她又不是自由身,早有“好朋友”,我无心恋战。
  “请出示姓名、住址、电话、身份证。”
  “我没有住址、电话,也没有身份证。”她怯怯地望着我,“先生,我甚至没有钱。不过我来的时候,有一个预感——”
  我打量她。眉宇之间,不是不带风情。不过因为焦虑,暂时不使出来。也许马上要使出来了。老实说,我们这间好歹是中型报馆,不打算接受一些暧昧的征友广告:“住客妇女,晚七至十,保君称心”之类。难道——
  如花说:“我来的时候,迷迷糊糊,毫无头绪。我只强烈地感觉到,第一个遇上的人,是可以帮我忙的。”
  旁边有同事小何,刚上完厕所,见一个客人跟我讲这样的话,便插嘴:“是呀。他最可靠,最有安全感—不过他已有了……”
  “滚远点!”我赶小何。
  但我不愿再同这女子纠缠下去。
  “如果登这启事,要依正手续,登三方吋,二百七十元。”
  她很忧愁。
  我开始沉不住气。这样的一个女子,恃了几分姿色,莫不是吃了迷幻药,四出勾引男人,聊以自娱?
  “真对不起。我们收工了。”
  我冷淡地收拾桌上一切。关灯、赶客。
  她不甘心地又站了一会。终于怏怏地,怏怏地走了。退隐于黑夜中。
  我无心目送。
  小何问:“干什么的?”
  “撞鬼!”我没好气地答。
  “永定,你真不够浪漫。难怪凌楚娟对你不好。”
  “小何,你少嚼舌。”我洋洋自得,“刚才你不是认同我最可靠,最有安全感么?阿楚光看中我这点,一生受用不尽。”
  “阿楚像泥鳅,你能捉得住?”
  我懒得作答。
  ——其实,我是无法作答。这是我的心事。不过男人大丈夫,自己的难处自己当。
  我,袁永定,就像我的名字一般,够定。但对一切增加情趣的浪漫玩意,并不娴熟。一是一,二是二。这对应付骄傲忙碌的阿楚,并不足够。
  我女友,凌楚娟,完全不像她的名字一般,于她身上,找不出半点楚楚可人,娟娟秀气之类的表现。楚,是“横施夏楚”;娟,是“苛捐杂税”。
  总之,我捉她不住。今晚,又是她搏扎的良机,她在娱乐版任职记者,最近一个月,为港姐新闻奔走。
  我收工后跑上楼上采访部看电视。三十名港姐依次展览。燕瘦环肥。
  “好了好了,当是自己人登,顶多打个七五折。”
  “但是,我没有你们所使用的钱。”
  “——你是大陆来的吧?”
  “不,我是香港人。”
  答问时,其中一个说她最不喜欢别人称她为“马骝干”或“肥猪”。
  我交加双臂,百无聊赖,说:“别人只称你作‘相扑手’。”
  男同事都笑作一团。一个跑突发的回来,拿菲林去冲,一边瞄瞄电视:“哗,胸部那么小,西煎荷包蛋加红豆!”
  有女记者用笔掷他,他夹着尾巴逃掉。选美就是这么一回事,直至选出十五名入围小姐。电话响了,原来是找我:“永定,我今晚不同你宵夜,我们接到线报,落选小姐相约到某酒店咖啡馆爆内幕,我要追。你不用等。自生自灭。”
  我落寞地步下斜坡。
  有些夜晚,阿楚等我收工,或我等她收工,我俩漫步,到下面的大笪地宵夜去—但更多的夜晚,我自己走。遇上女明星割脉、男明星撬人墙脚、导演遇袭……之类突发新闻,她扔下我,发挥无穷活力去追索。她与她工作恋爱。
  影视新闻,层出不穷,怎似广告部,无风无浪。
  走着走着,忽觉尾后有人蹑手蹑足相随。我以为是我那顽皮的女友,出其不意转身。
  方转身,杳无人迹,只好再回头,谁知突见如花。
  在静夜中,如花立在我跟前。
  她默默地跟我数条街巷,干什么?我误会自己真有点吸引力。
  但不,莫非她要打劫?也不,以她纤纤弱质,而且还学人赶时髦,穿一件宽身旗袍。别说跑,连走几步路也要将将就就。
  “先生,”她下定了决心,“我一定要找到他,我一定要知道他的下落。”
  她见我不回话,又再道:
  “我只申请来七天。先生,你就同情我吧。难道你不肯?”
  “你要我怎样帮你?”
  “我说不上。”她为难,“但你一定会帮到我—或者,麻烦你带一带路。我完全认不得路了。一切都改变了。”
  我心里想,寻亲不遇,只因香港近年变迁太大了,翻天覆地,移山填海,五年换一换风景,也难怪认不得路。
  且她只申请得七天,找不到那男人,自是万分失望。
  好,我便帮这小女子一个忙:
  “你要上哪儿去?”
  “石塘咀。”
  “哦,我也是住在石塘咀哩。”
  “吓?”她惊喜,“那么巧?我真找对人了。”
  “带你到电车站。”
  一路上,她离我三步之遥。间中发觉她向我含蓄地端详,十分安心。
  我们报馆在上环,往下走是海边,灯火辉煌的平民夜总会。想起我的宵夜。
  “你饿不饿?”
  “——不,不很饿。”她含糊地答。
  “我很饿。”我说,“你也吃一点吧。”
  “我不饿。”
  我叫了烧鹅濑粉,一碟猪红萝卜。问她要什么,她坚持不要,宁死不屈。不吃便不吃。何必怕成那样?好像我要毒死她。
  她坐在那儿等我吃完,付账。
  然后我俩穿过一些小摊子。她好奇地到处浏览,不怕人潮挤拥,不怕人撞到她。蓦地,她停下来。
  是一个地摊,张悬些陈旧泛黄布条,写着掌相算命测字等字样。
  摊档主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抽着烟斗,抽得久了,连手指都化为烟斗般焦黄黯哑。
  她坐在小凳子上,瞧我一下。
  “好的,你问吧,我帮你付钱好了。”
  她感激一笑。顺手自一堆小字条卷中抽了一卷,递与老人。
  摊开一看,是个“暗”字。她见字,一阵失意。
  我也为她难过。
  老人问:“想测什么?”
  她说:“寻人。”
  “是吉兆呢。”他说。我俩一齐望向他。
  如花眼睛一亮。
  她殷切俯身向前,洗耳恭听。
  满怀热望。
  她期望找到这个男人。是谁呢?如此得蒙爱恋。念及我那阿楚,触景伤情。
  老人清清喉咙,悠悠地说道:
  “这个‘暗’字,字面显示,日内有音,近日可以找到了。”
  “他在此?”如花急着问。
  “是,”老人用粉笔在一个小黑板上写着字,“这是一个日,那又是一个日,日加日,阳火盛,在人间。”
  如花不知是兴奋,抑或惊愕,呆住了。她喃喃:
  “他竟比我快?”
  老人见顾客满腔心事,基于职业本能,知道可以再加游说:
  “小姐,不如替你看看掌相吧,我很灵的,大笪地出了名生神仙。
  让我替你算一算。你找的是谁呀?让我看看姻缘线——”
  她伸出手来。
  “呀,手很冷呢。”
  老人把火水灯移向如花的手。反复地看。反复地看。良久。
  “真奇怪。”他眉头紧锁,“你没有生命线?”
  我失笑。江湖术士,老眼昏花,如何谋生?我想叫如花离去。
  她固执地坐着。
  “小姐,你属什么?”
  她迟疑地:“属犬。”
  然后不安定地望我一眼。哦,属犬,原来与我同年,一九五八年出生。不过横看竖看,她一点不显老,她看上去顶多廿一二。即使她作复古装扮,带点俗艳……女人的样貌与年龄,总是令人费解的。
  她仍以闪烁眼神望我。
  我很明白。所有女人都不大愿意公开她们的真实年龄,何况我只是一个初相识的陌路人?她还在那儿算命呢,我何必多事,侧闻她的命运?到底漠不相关。
  于是我识相地走远几步。
  四周有大光灯亮着,各式小摊子,各式人类,灯下影影绰绰,众面目模糊,又似群魔乱舞。热气氤氲。
  歌声充斥于此小小的繁华地域:
  “似半醒加半醉,
  像幻觉似现实里……”
  只听得老人在算:
  “属犬,就是戊戌年,一九五八年。”
  “不,”如花答,“是庚戌年……”
  我听不清楚他俩对话,因为歌声如浪潮,把我笼罩:
  “情难定散聚,
  爱或者欷歔,
  仿佛都已默许。
  能共对于这一刻,
  却像流星般闪过,
  你是谁?我是谁?
  也是泪……”
  隔了一会,我猜想他已批算完毕,便回去找她。
  ——但,如花不见了!
  那测字摊的老人,目瞪口呆,双眼直勾勾地向着如花坐过的小凳子。
  我问:“阿伯,那小姐呢?”
  他看也不看我。
  一言不发,仓皇地收拾工具。粉笔、小黑板、测字纸卷、掌相挂图……他把一切急急塞在一只藤喼中。苍白着脸,头也不回地逃走。
  转瞬人去楼空貌。
  我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谁知老人替她看掌相,算出她是什么命?现两相惊逃,把我扔在一个方寸地,钱又不用付,忙也不必帮。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真可恶,未试过如此: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别再让我见到她,否则一定没好脸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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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胆演绎史册传奇的荒唐真相

  同名电影分别由徐克等著名导演执导
  张曼玉、梁家辉、王祖贤、巩俐、陈冲、张丰毅等著名影视明星担纲主演
  斩获香港电影金像奖、金马奖等多个奖项

  田沁鑫导演 秦海璐 袁泉主演同名舞台剧二一三年全球巡演
  香港 北京 澳门 台北 杭州 上海 英格兰 苏格兰 新加坡 韩国 奥地利……掀起观剧热潮

  “佛之修法,无魔不成。我不怕!”
  他思绪晃悠不定,体内兴起挣扎。
  我有点痴迷。这不是一个男人吗?他不是在焚烧吗?
  法海拼尽全身力气,于此关头把我推开。大怒:
  “妖孽!来坏我修行!”
  禅杖已迎头击下,我不是他对手?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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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入李碧华经典小说《青蛇》《秦俑》《诱僧》。三部小说均系以历史传说为背景进行发挥创作,衍生出一段段充满爱欲情仇的奇情故事,情节曲折离奇,以华美犀利而又天马行空、离经叛道的文字大胆颠覆传统,通过对男女情怨纠葛的叙写,揭示人物复杂丰富的心灵世界,再融入美学哲学之意蕴,极具张力而荡气回肠。
  三部作品均曾被改编为电影,分别由徐克等著名导演执导,张曼玉、梁家辉、王祖贤、巩俐、陈冲、张丰毅等著名影视明星担纲主演,在香港金像奖、台湾金马奖等的评选中斩获多个奖项。2013年,由田沁鑫导演,秦海璐、袁泉、余少群、辛柏青主演《青蛇》之同名舞台剧进行全球巡演,在香港、北京、澳门、台北、杭州、上海、英格兰、苏格兰、新加坡、韩国、奥地利等地掀起观剧热潮,收获好评无数。

  眼为情苗,心为欲种。
  但凡有情,便可前事不计,后事不提;
  便可承担命运诡秘与凄艳的煎熬;
  千年、万年,几生、几世
  秦,唐,宋……穿越漫长荒凉的岁月,
  痴情种种,也不过是册籍上的艳屑,正史中的传奇,
  却历历揭示着,
  沸嚣尘世的荒唐真相。

《青蛇》试读部分章节
  青蛇
  我今年一千三百多岁。
  住在西湖一道桥的底下。这桥叫“断桥”。从前它不叫断桥,叫段家桥。
  冬天。我吃饱了,十分慵懒,百无聊赖,只好倒头大睡。睡在身畔的是我姊姊。我们盘蜷纠缠着,不知人间何世。
  虽然这桥身已改建,铺了钢筋水泥,可以通行汽车,也有来自各方的游人,踩着残雪,在附庸风雅,发出造作的赞叹感喟,这些都不再那么容易就把我俩吵醒了。
  西湖本身也毫无内涵,既不懂思想,又从不汹涌,简直是个白痴。
  竟然赢得骚人墨客的吟咏,说什么“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真是可笑。
  我在西湖的岁月,不曾如此诗意过。如果可以挑拣,但愿一切都没发生。
  远处,又传来清悠轻忽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隐寺,抑南山的净慈寺,响起了晚钟。把身子转了一下,继续我的好梦。
  我不愿意起来呀。
  但春雪初融,春雷乍响,我们便也只好被惊醒。年复一年。
  我的喜怒哀乐生老病,都在西湖发生,除了死。我的终身职业是“修炼”,谁知道修炼是一种什么样的勾当?修炼下去,又有什么好处?谁知道?我最大的痛苦是不可以死。已经一千三百多岁了,还得一直修炼下去,伊于胡底?这竟是不可挑拣的。
  除了职业,不可挑拣的还有很多。譬如命运。为什么在我命运中,出了个小岔子?当然,那时比较年轻,才五百多岁,功力不足,故也作了荒唐事儿。
  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一条蛇。
  我是一条青色的蛇。
  并不可以改变自己的颜色,只得喜爱它。一千三百多年来,直到永远。
  在年轻的时候,时维南宋孝宗淳熙年间,那时我大概五百多岁。
  元神未定,半昏半醒。
  湖边的大树也许还要比我老。它的根,伸延至湖底,贪胜不知足,抓得又深又牢。
  于此别有洞天,我也就蹿进去,据作自己的地盘。天性颇懒,乘机调匀呼吸入梦。分叉的长舌,不自觉地微露。
  我躺在一块嶙峋大石的旁边。压根儿不知道它其实不是石头,而是石头鱼。
  迷糊中,“它”黑褐的身子在水底略动。混沌而阴森,背上如箭一下蹿出,向我迸出毒汁。看不出那蠢笨东西,瞪着黯绿色阴森的小眼睛,竟把我当作猎物!
  毒汁射在鳞片上,叫我一惊而醒。
  太讨厌了。
  自己不去修炼,专门觑个空子攻击人家,妈的我把尾巴一摆,企图发力痛!
  啊,原来这蠢笨之物毒性奇重,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它一排细白但锋利的尖齿。
  它吃得下我?我不信!
  连忙运气,毒汁化雾竟攻入心窍,叫我一阵抽搐。糟了糟了,蛇游浅水遭鱼戏,这是没天理的。但那剧痛,如一束黑色的乱箭,在我体内粗暴地放射,我极力挣扎。它桀桀地笑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我浑身酸软地在懊悔,何以我不安安分分做一条狰狞的毒蛇?好与之一决胜负,胜了即时把它吃掉。
  我乏力地喘气……
  幸好她及时出现了。
  不知何处,一物急速流动,如巨兽,却是优雅而沉敛。长长的身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它一卷,石头鱼受此紧抱,即时迸裂。她干掉它,在一个危难的时刻,却从容如用一只手捏碎了一块硬泥巴,它成了粉末。混作一摊黑水。
  她在我中毒之处用力嘘一口气,那毒雾被逼迁似的,迫不及待自我口中呼出,消散成泡沫。
  我望着七寸处,一身冷汗。
  她是一条白色的蛇。不言不笑。
  惊魂甫定。
  我呆视对方的银白冷艳鳞光,打开僵局:
  “谢你相助。”
  她冷冷地瞅着我,既是同类,何必令我不自在?不过她是救命恩人,在她面前,我先自矮了半截。
  半晌,她道:
  “原来也是冥冥中被挑拣出来的试验品。”
  “哦,”我恍然,“难怪我不得好死,只因死不了。但世上有那么多蛇,何以我们会与别不同?试验的是什么?”
  “长生不老。”
  “这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慢慢才领悟到的。你几岁?”
  我连忙审视身上的鳞片:
  “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哦,已五百多岁了!”
  她冷傲地浅笑。气定神闲:
  “我一千岁。”
  我对她很信服。近乎讨好:
  “你比我漂亮,法力比我高强,又比我老”
  素贞与我,情同姊妹。
  既然我俩是无缘无故地拥有超卓的能力,则也无谓谦逊退让。
  眼见其他同类,长到差不多肥美了,便被人破皮挤胆,烹肉调羹,一生也就完蛋了。我们袖手旁观,很瞧不起。正是各有前因,怎羡妒得上?
  我来的时候,正是中国文化最鼎盛的唐朝,万花如锦的场面都见过了,还有什么遗憾?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宋室南渡苟安,人民苟安,我俩也苟安。杭州变化不大。
  素贞见的世面比我广,点子比我多。
  便决定追随她左右,好歹有个照应。
  那天我嗅到阵阵香气,打了个喷嚏。
  “姊姊是你身上发出来的吗?为什么用花香来掩盖腥气馋液呢?我不习惯花的味道。”
  “你不觉得闷吗?”
  “不。我日夕思想自己何以与别不同,已经很忙。”
  “我比你早思想五百年,到了今天依然参不透。我俩不若找些消遣。”
  她在我跟前旋身。
  她穿上了最流行的服饰,是丝罗的襦裙,裙幅有细裥,飘带上还佩了一个玉环,一身素白。
  原来她用郁金香草研汁,浸染了裙子,所以,在旋身走动之时,便散发出香气来。
  于是我也幻了人形,青绫衫子,青绫裙子。自己也很满意。
  初成人立,犹带软弱,不时倚着树挨着墙。素贞忙把我扶直扶正,瞧不过眼:
  “人有人样,怎可还像软皮蛇?”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人要直着身子走,太辛苦了,累死人!”
  “这有何难?看,挺身而出不就成了?”
  “人都爱挺身而出,瞎勇敢。”我嘀嘀咕咕,“唉,这‘脚’!
  还有十只没用的脚趾,脚趾上还有脚甲,真是小事化大,简单化复杂!”
  “你不也想得道成人吗?”
  “是是是。”
  我临水照照影子,扭动一下腰肢。漾起细浪,原来这是“娇媚”之状,我掩不了兴奋,回首一看素贞,她才没我大惊小怪,不当一回事地飘然远去,我自惭形秽,就是没见过世面,扭动夸张。
  既是装扮好了,便结伴到西湖漫游去。
  上孤山,踏苏堤。
  到了西泠桥畔,近面即见一座石色黝绿的古墓,亭前石柱有联曰:
  “桃花流水杳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这是苏小小的芳冢。
  “苏小小?是谁呢?唤作‘小小’,一看便知是短命种。”
  “小青别贫嘴,别因为自己长生,嘲笑别人短命。”
  我撇撇嘴:
  “她不会知道啦。我又不认得她。啊对了,你认得她吗?”
  “认得。她就是南齐时人。”
  “哦,那是你的时代。”
  “据说她是一个娼妓。”
  “娼妓是什么?”
  “这……听说是要陪伴不同的男人。”
  “男人是什么?”
  “小小写过一首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男人也许就是‘郎’吧。”
  “哈哈哈!枉你修炼比我早,原来你也不知道男人是什么!”
  “谁说我不知道?”素贞不堪受辱,杏眼圆瞪。蛇的眼睛,瞪得一望无际。
  “你讲解一下好吗?我实在不知道 当然,我见过,但我不知道。”
  “那是一种叫女人伤心的同类。”素贞试图把她的耳闻目睹,以显浅话语给我细数前朝:“苏小小的男人,叫她长怨十字街;杨玉环的男人,因六军不发,在马嵬坡赐她白练自缢;鱼玄机的男人,使她嗟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霍小玉的男人,害她痴爱怨愤,玉殒香消;王宝钏的男人,在她苦守寒窑十八年后,竟也娶了西凉国的代战公主……”
  我听得很不耐烦,就在西泠桥畔小小墓前,瘫倒大睡。素贞怎么推,都推不动。
  那与我无关的故事,他人的伤心史,册籍上的艳屑。真的,有什么好听?
  我最大的快乐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五百年不变。
  ……

《霸王别姬》编辑推荐
  功名富贵尽空花,玉带乌纱,回头了千秋事业
  离合悲欢皆幻梦,佳人才子,转眼消百岁光阴
  婊子无情,
  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
  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
  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地不如意,胡涂一点,也就过去了。
  生命也是一出戏吧。
  陈凯歌执导同名电影
  张国荣、张丰毅、巩俐、葛优主演
  荣膺全球百部最佳电影之一
  提名奥斯卡金像奖、恺撒奖 荣获金球奖、金棕榈奖、费比西奖等多个奖项
内容推荐
  《霸王别姬》以梨园师兄弟程蝶衣和段小楼的人生经历和情感纠葛为线索,讲述了一段哀艳悲烈的伶人往事。文学虚构与国粹经典、个体命运与时代变迁巧妙融合,曲折动人,华美诗意,读来极具张力,发人深省。
  小说被陈凯歌改编为电影,张国荣、张丰毅、巩俐、葛优担纲主演,获得金球奖、金棕榈奖等多项国内外大奖,以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最佳摄影等多项提名,得到高度的评价和赞誉。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
  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
  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但这不过是戏。到底他俩没有死。
  ……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霸王别姬》试读部分章节
     暑去寒来春复秋
  婊子无情,
  戏子无义。
  婊子合该在床上有情,
  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地不如意,胡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出戏吧。
  折子戏又比演整整的一出戏要好多了。总是不耐烦等它唱完,
  中间有太多的烦闷转折。茫茫的威胁。要唱完它,不外因为既已开幕,无法逃躲。如果人人都是折子戏,只把最精华的,仔细唱一遍,该多美满啊。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诸位听得不少。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就这两张脸。
  他是虞姬,跟他演对手戏的,自是霸王了。霸王乃虞姬所依附之物。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当他穷途末路,她也活不下去了。但这不过是戏。到底他俩没有死。
  怎么说好呢?
  咳,他,可是他最爱的男人……真是难以细说从头。
  粉霞艳光还未登场,还是先来调弦索,拉胡琴。场面之中,坐下打单皮小鼓、左手司板的先生,仿佛准备好了。明知一一都不落实,仍不免带着陈旧的迷茫的欢喜,拍和着人家的故事。
  灯暗了。只一线流光,伴咿呀半响,大红的幔幕扯起
  他俩第一次见面。
  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冬。
  天寒日短,大风刮起,天已奄奄地冷了。大伙都在掂量着,是不是要飞雪的样子。
  只是冬阳抖擞着,阴一阵晴一阵。过一天算一天。
  天桥又开市了。
  漫是人声市声。
  天桥在正阳门和永定门之间,东边就是天坛,明清两朝的皇帝,每年到天坛祭祀,都经过这桥,他们把桥北比作凡间人世,桥南算是天界,所以这座桥被视作人间、天上的一道关口,加上又是“天子 ”走的,便叫 “天桥”。
  后来,清朝没了,天桥也就堕落凡尘,不再是天子专有。
  这里渐渐形成一个小市场,桥北两侧有茶馆、饭铺、估衣摊。桥西有鸟市,对过有各种小食摊子,还有撂地抠饼的卖艺人。
  热热闹闹,兴兴旺旺。
  小叫化爱在人多的地方走动,一见地上有香烟屁股,马上伸手去拾。刚好在一双女人的脚和一双孩子的脚,险险没踩上去当儿,给捡起了,待会一一给拆了,百鸟归巢,重新卷好,一根根卖出去。
  女人的鞋是双布鞋,有点残破,那红色,搁久了的血,都变成褐了。孩子穿的呢,反倒很光鲜登样,就像她把好的全给了他。
  她脸上有烟容。实际上廿五六,却沧桑疲惫。嘴唇是擦了点红,眉心还揪了痧,一道红痕,可一眼看出来,是个暗门子。
  孩子约莫八九岁光景。面目如同哑谜,让围巾把脖子护盖住。这脖套是新的,看真点,衣裳也是新的。
  虽则看不清楚他长相,一双眼睛细致漂亮,初到那么喧嚣的市集,怕生,左手扯着娘的衣角,右手,一直严严地藏在口袋中就像捏着一个什么神秘的东西。很固执地不肯掏出来。
  报童吆喝着:
  “号外!号外!东北军戒严了!日本鬼子要开打了!先生来一份吧?”
  一个刚就咸菜喝过豆汁,还拎着半个焦圈走过的男人吃他一拦,正要挥手:
  “去去!张罗着填饱肚皮还来不及。谁爱开打谁打去!”
  乍见女人,认出来,涎着脸:
  “哎你不是艳红吗?我想你呢!”
  那挥在半空的手险险打中怯怯的孩子,他忙贴近娘。皱着眉,厌恶这些臭的男人。
  艳红也不便得罪他,只啐一口。
  拖着孩子过去。
  穿过小食摊子,什么馄饨、扒糕、吊子汤、卤煮火烧、爆肚、灌肠、炒肝,还有茶汤、油茶、豌豆黄、艾窝窝、盆儿糕……只听一阵咚呛乱响,原来是拉洋片的大金牙在招徕,洋片要拉不拉,小锣小鼓小镲吸引着满嘴馋液的男人,他们心痒难熬地,通过箱子的玻璃眼往里瞧……
  “往里瞧啦往里瞧,大姑娘洗澡……”
  待往前走,又更热闹了。
  有说书的、变戏法的、摔跤的、抖空竹的、打把式的、翻筋斗的、荤相声的、拉大弓的、卖大力丸的、演硬气功的,还有拔牙的……
  艳红找到她要找的人了。
  关师父是个粗汉,身子硬朗,四十多五十了,胡子又浓又黑,很凶,眼睛最厉害了,像个门神他是连耳洞也有毛的。
  她指指身畔的孩子。他瞅瞅他,点个头,又忙着敲锣打鼓,吆喝得差不多,人也紧拢了。
  娘爱怜地对孩子道:
  “先瞧瞧人家的。”
  脖套上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长睫毛眨了眨。右手依旧藏在口袋中,只下意识地用左手摸摸自家的头颅。
  因为场中全是光秃秃的脑袋瓜。
  关师父手底下的徒儿今儿演猴戏。一个个脸上涂了红黄皂白的油彩,穿了简陋的猴儿装,上场了。
  最大的徒儿唤小石头,十二岁了,担演美猴王,一连串筋斗,翻到圈心。
  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居然把老孙漏掉?心中一气,溜至天宫,偷偷饱餐一顿。只见小石头吊手吊脚,抓脖扪虱,惹来四周不少哄笑。
  他扮着喝光了酒,吃撑了桃,不忘照顾弟兄,于是顺手牵羊,偷了一袋,又一筋斗翻回水帘洞去。
  关师父站在左方,着徒儿一个一个挨次指点着翻出去,扮作乐不可支的小猴,围着齐天大圣,争相献媚,展露身手,以博青睐,获赏仙桃……
  观众们都在叫好。
  小石头更落力了,起了旋子,拧在半空飞动,才几下
  谁知一下惊呼:
  “哎呀!”
  彩声陡地止住了。
  这个卖艺的孩子失手了,坍到其他猴儿身上。
  人群中开始有取笑,阴阳怪气:
  “糟啦糟啦,鼻子撞塌了!”
  小石头心中不甘,再拧旋子,慌乱中又不行了。
  “什么下三滥的玩艺儿?也敢到天桥来?”
  “哈哈哈哈哈!”
  地痞闻声过来,落井下石骂骂咧咧:
  “回去再夹磨个三五载,再来献宝吧。”
  一个个猴儿落荒而逃。见势色不对,正欲一哄而散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四方是人,男女老少,看热闹的,看出丑的,硬是重重围困,众目睽睽这样的戏,可更好看呐。都在喝倒彩。
  吓得初见场面的孩子们,有些索性蹲下来,抱着头遮丑,直把师父的颜面丢尽。
  “小孩儿家嘛,别见怪。请多包涵,包涵!”
  关师父赔着笑,在这闹嚷嚷的境地,艺高人胆大,艺短人心慌。都怪徒儿不争气,出不了场。抱着香炉打喷嚏,闹了一脸灰。还是要下台的下不来也得下。
  一个地痞把他收钱的铜锣踹飞了。
  “飕”的一下,眼看那不成材的小癞子,又偷跑了。
  关师父急起来:
  “哎抓回来呀!”
  场面混乱不堪,人要散了。
  小石头猛可站出来,挺挺地。
  他朗朗地喊住:
  “爷们不要走!不要走!看我小石头的!”
  他手持一块砖头,朝自己额上一拍
  砖头应声碎裂了,他可没见血。好一股硬劲!
  “果真是小石头呢!”
  观众又给他掌声了。还扔下铜板呢。
  他像个小英雄地,挽回一点尊严。
  牵着娘手的孩子,头一回见到这么的一个好样的,吓呆了。非常震撼。
  谁知天黑得早。
  还下了一场轻浅的初雪。它早到了,人人措手不及。
  两行足印,一样轻浅,至一座四合院外,知机地止住了。不可测的天气,不可测的未来。孩子倒退了一步。
  这座落离北平肉市广和楼不远。
  “小豆子,过来。”
  娘牵住他的手。她另一只手拎着两包糕点,一个大包,一个小包。
  外头裹着黄色的纸,纸上迷迷地好似有些红条子,表示喜气。
  院子里头传来叱喝声。
  只见关师父铁般的脸,闪着怕人的青光,脖子特别粗。眉毛、胡子,连带耳洞的毛都翘起来了。
  “你们这算什么?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你们学的是什么艺?拜的是什么师?混账!”
  屋子里饭桌旁,徒儿们,一个一个,脑袋垂得老低,五官都深深埋在胸口似的,一字排开,垂手而立。还在饿着。
  满头癞痢的小癞子,一身泥污,已被逮回来,站在最末。
  “文的不能唱,武的他妈的不能翻!怎么挣钱?嗄?”
  大伙连呼吸也不敢。没有动静。
  关师父忽地暴喝,像发现严峻的危机:“ 连猴儿都演不了,将来怎么做人?妈的! ”
  一手拎起竹板子,便朝小癞子打下去。
  “逃?叫你逃?我调教你这些年你逃?”
  小癞子死命忍住,抽搐得快没气。
  打过小癞子,又顺便一一都打了,泄愤。
  哭声隐隐起了。
  “哭?”
  谁哭谁多挨几下,无一幸免。就连那拍砖头的小石头也挨打。
  “你!明儿早起,自己在院子里练一百下旋子!”
  “是。”
  “响亮点!”
  “是!”
  师父再游目四顾,逮住一个。
  “你!小三子,上场亮相瞪眼,是怎么个瞪法?现在瞪给我瞧瞧。”
  小三子犹豫一下。
  “瞪呀!”横来一喝。
  他把眼一睁。
  师父怒从心上起:“这叫瞪眼?这叫死羊眼!我看你是大烟未抽足啦你。明儿拿面镜子照住,瞪一百下!”
  折腾半晚,孩子只以眼角瞥着桌上窝窝头。窝窝头旁还有一大锅汤,汤上浮着几根菜叶。一个个在强忍饥肠辘辘,饿得就像汤中荡漾着的菜叶,浅薄、无主、失魂落魄。
  “若要成材显贵,就得下苦功。吃饭吧。”
  意犹未尽,还教训着:
  “今后再是这副德性,没出息,那可别打白米饭、炒虾仁的主意啦!就是做了鬼,也只有啃窝窝头的份儿!记住啦?”
  “记住了!”众口一声。窝窝头也够了。还真是人间美味,一人一个,大口地吃着。小石头用绳子绑了一个铜板,把铜板蘸在油碗中,然后再把油滴到汤里去。大人和小孩,望着那油,一滴、两滴。
  都盼苦尽甘来。
  “关师父。”
  母子二人,已一足踏入一个奇异的充满暴力似的小天地,再也回不了头了。
  关师父一回头,见是外人,只吩咐徒儿:“ 吃好了那边练功去。 ”
  放下饭碗一问:
  “什么名儿?”
  “ 问你呀! ”娘把这个惶惑的,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孩子唤住。
  “小豆子。 ”怯怯地回应。
  “什么?大声点!”
  娘赶忙给他剥去了脖套,露出来一张清秀单薄的小脸,好细致的五官。
  “小豆子。”
  关师父按捺不住欢喜。先摸头、捏脸、看牙齿。真不错,盘儿尖。他又把小豆子扳转了身,然后看腰腿,又把他的手自口袋中给抽出来。
  小豆子不愿意。
  关师父很奇怪,猛地用力一抽:
  “ 把手藏起来干嘛”
  一看,怔住。
  小豆子右手拇指旁边,硬生生多长了一截,像个小枝桠。
  “是个六爪儿?”
  材料是好材料,可他不愿收。
  “嘿!这小子吃不了这碗戏饭,还是带他走吧。”
  坚决不收。女人极其失望。
  “师父,您就收下来吧?他身体好,没病,人很伶俐。一定听您的!他可是错生了身子乱投胎,要是个女的,堂子里还能留养着……”
  说到此,又觉为娘的还是有点自尊:
  “不是养不起!可我希望他能跟着您,挣个出身,挣个前程。”
  把孩子的小脸端到师父眼前:
  “孩子水葱似的,天生是个好样……还有,他嗓子很亮。来,唱”
  关师父不耐烦了,扬手打断:
  “你看他的手,天生就不行!”
  “是因为这个么?”
  她一咬牙,一把扯着小豆子,跑到四合院的另一边。厨房,灶旁……
  天色已经阴暗了。玉屑似的雪末儿,犹在空中飞舞,飘飘扬扬,不情不愿。无可选择地落在院中不干净的地土上。
  万籁俱寂。
  所有的眼睛把母子二人逼进了斗室。
  才一阵。
  “呀”
  一下非常凄厉、惨痛的尖喊,划破黑白尚未分明的夜幕。
  练功的徒儿们,心惊肉跳,不明所以。小石头打了个寒噤,情知不妙。
  一头惊惧迷茫的小兽,到处觅地躲撞,觑空子就钻,雪地上血迹斑斑……
  挨过半晌。
  堂屋里,只闻强压硬抑的咽气、抽泣。咝咝悉悉,在雪夜中微颤。
  孤注一掷。
  是一个异种,当个凡俗人的福分也没有。
  那么艰辛,六道轮回,呱呱坠地,只是为了受上一刀之剁?
  剁开骨血。剁开一条生死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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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世上还有男人,有女人,有悲欢离合,
  有恐惧,有哀伤,有担忧,有豁出去的狠劲,
  就有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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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入《饺子》《潮州巷》《钥匙》等五部中短篇小说,讲述发生在现代都市中的一组惊情故事,情节曲折离奇,文字妖媚冷艳、诡异森冷,与情节相得益彰而独到深刻地透视当代都市的男女情爱、欲望得失,读来引人入胜又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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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爱,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一样,都贪,
  都要多一点,再多一点。
  爱一个人,
  会想一口一口咬他,把对方吞进肚子中,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狠狠地啃肉嚼骨吮髓。
  真正的“痴恋”比癌还痛。

《饺子》试读部分章节
  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
  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要来访问,揭开我家那一大桶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
  我家的卤水鹅,十分有名。人人都说我们拥有全港最鲜美但高龄的陈卤。
  那是一大桶半人高,浸淫过数十万只鹅,乌黑泛亮香浓无比的卤汁。面层铺着一块薄薄的油布似的,保护那四十七年的岁月。它天天不断吸收鹅肉精髓,循环再生,天天比昨日更鲜更浓更香,煮了又煮,卤了又卤,熬了又熬,从未更换改变。
  这是一大桶“心血”。
  卤汁是祖父传给我爸,然后现在归我妈所有。
  美食节目主持人在正式拍摄前先来对讲稿,同我妈妈彩排一下。
  “陈柳卿女士,谢谢你接受我们的访问——”
  “不。”妈妈说,“还是称我谢太吧。”
  “但你不是说已与先生分开,才独力当家的?”主持人道,“其实我们也重点介绍你是地道美食‘潮州巷’中的惟一女当家呀。”
  “还是称谢太吧。”她说,“我们还没正式离婚。”
  “哦没所谓。”主持人很圆滑,“卤汁之谜同婚姻问题没什么关连,我们可以集中在秘方上。”
  “‘秘方’倒谈不上,不过每家店号一定有他们特色,说破了砸饭碗啦。”她笑,“能说的都说了,客人觉得好吃,我们最开心。”
  我们用的全是家乡材料,有肉桂皮、川椒、八角、小茴香、丁香、豆蔻、沙姜、老酱油、鱼露、冰糖、蒜头、五花腩肉汁、调味料……再加大量高粱酒,薪火不绝。每次卤鹅,鹅吸收了卤汁之余,又不断渗出自身的精华来交换,或许付出更多,成全了陈卤。
  妈妈透露:
  “卤水材料一定要重,还要舍得。三天就捞起扔掉,更新一次—材料倒是不可以久留。”
  是的,永恒的,只是液体。越陈旧越珍贵。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妈妈接受访问时,其实我们已离开了潮州巷。因为九七年五月底,土地发展局正式收回该小巷重建。
  从此,美食天堂小巷风情:乱窜的火舌、霸道的香味、粗俗的吃相、痛快的享受,都因清拆,化作一堆泥尘—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我们后来在上环找到理想地点,开了一间地铺,继续做卤水鹅的生意。
  这盘生意,由妈妈一手一脚支撑大局,自我七岁那年起……
  七岁那年发生什么大事呢?
  ——我爸爸离家,一去不回。
  他遗弃了我们母女,也舍一大桶卤汁不顾。整条潮州巷都知道他在大陆包二奶。保守的街坊同业,虽同行如敌国,但同情我们居多。
  他走后,妈妈很沉默,只闭门大睡了三天,谁都不见不理,然后爬起床,不再伤心,不流一滴泪,咬牙出来主理业务——虽只是大牌档小店子,但千头万绪,自己得拿主意。
  而爸爸也好狠心,从此音讯不通。
  我是很崇拜爸爸的—如同我妈妈一般崇拜他。
  在我印象中(七岁已很懂事的了),爸爸虽是粗人,不算高大,但身材健硕,长得英挺,他胸前还纹了黑鹰。
  他不是我同学的爸爸那样,拿公事包上班一族。他的工作时间不定,即是说,廿四小时都忙。
  我们的卤水鹅人人吃过都赞不绝口。每逢过年过节,非得预订。平日挤在巷子的客人,坐满店内外,桌子椅子乱碰,人人一身油烟热汗,做到午夜也不能收炉。
  最初,爸爸每天清晨到街市挑拣两个月大七八斤重的肥鹅,大概四十至五十只……后来,他间中会上大陆入货,说是更相宜,鹅也肥实嫩滑些……
  他上去次数多了。据说他在汕头那边,另外有了女人——别人说他“包二奶”,凭良心说,我爸爸那么有男人味,女人都自动投诚。附近好些街坊妇女就特别爱看他操刀斩鹅。还嗲他:
  “阿养,多给我一袋卤汁。”
  “好!”他笑,“长卖长有!”
  
  爸爸的名字不好听,是典型的泥土气息。他唤“谢养”,取“天生天养”。但也真是天意,他无病痛,胸膛宽大。斩鹅时又快又准,连黑鹰纹身也油汪汪地展翅欲飞。
  孔武有力的大男人生就一张孩儿笑脸。女人不免发挥母性。
  对于同性来向自己男人搭讪,我妈再不高兴,也没多话,反而我很讨厌那些丑八怪。老想捉一只蟑螂放进去吓唬她们。
  妈妈其实也长得漂亮。她从前是大丸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追求的人很多。但她骄傲、执著、有主见。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她只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才遇上我爸的。
  当她还是一个少女,某次她去游泳,没到中途忽然抽筋,几乎溺毙。同行的女同事气力不足,幸得杀出个强壮的男人把她托上岸去。不但救了她,还同她按摩小腿,近半小时。
  他手势熟练,依循肌理,轻重有度。看不出粗莽的大男人可以如此节制,完全是长期处理肉类的心得。
  “怎也想不到他是卖卤水鹅的。”妈妈回忆道,“大家都不相识,你竟非礼我老半天!”
  他笑: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过是我手上一只鹅。”
  她打了他十几下。也许有三十下。自己的手疼了,他也没反应。
  她说:
  “谁都不嫁。只爱谢养。”
  外婆像天下间所有慈母一样,看得远,想得多。她不很赞成。
  只是没有办法。米已成炊。
  大概是怀了我之后,便跟了他。
  跟他,是她的主意。失去他,自力更生,也是她的主意——由此可见,我妈妈是个不平凡的女人。
  如果她不是遇上命中克星,泥足深陷,无力自拔,她的故事当不止于此。
  只是她吃过他的卤水鹅才一次,以后,一生,都得吃他的卤水鹅了。我也是。

《生死桥》内容推荐
  《生死桥》讲述了民国时期三个天桥儿女怀玉、丹丹、志高的命运及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梨园子弟艰辛学艺一朝成名,却因不敌诱惑而断送前程;影艺圈内为谋宠上位不惜争风吃醋、明枪暗箭……人物命运诡秘惨烈,情节曲折动人,文字精练流丽,是李碧华对天桥梨园、上海十里洋场及至对民国北京、上海人情世相所作的风情画,读之令人惊心动魄,回味无穷。
  同名央视年度大戏是李碧华众多衍生作品中的首部电视剧作品,由朱旭、潘虹等老艺术家坐镇,贾乃亮、王子文等当红青年演员担纲主演,播出后广受好评。

  桥,
  总是横跨在山水之间,丰姿妙曼。
  有这样一道桥,
  它连接梨园盛景、十里洋场;
  它横亘人间天界,跨越生死前尘。
  如一道不散长虹,
  在贪嗔痴喜、爱怨纠葛的缭乱红尘,
  一任地老天荒。

《生死桥》试读部分章节:
  民国十四年 冬 北平
  “鬼来了!鬼来了!”
  看热闹的人声轰轰炸炸,只巴望一个目标。
  小孩们惊心动魄地等。忘了把嘴巴阖上,呵呵地漏出一团白气。
  神神魂魂都凝住。
  只见左面跳出一只黑鬼,右面跳出一只白鬼,在焚焚的诵经声中,扑动挥舞。黑鬼和白鬼的身后,便是戴着兽面具的喇嘛,他们的职分是 “打鬼”,又曰 “跳步扎”,鬼是不祥物,要是追逐哄打驱赶出门,保了一年平安。黄教乐器吹打,锣鼓喧嚣带出了持钵念咒的大喇嘛,不问情由不动声色的一张黄脸,一身黄锦衣,主持大局。
  远远近近的老百姓,都全神观戏,直至黑白二鬼跳得足了,便脱除鬼服,用两个灰面造的人像作替身,拿刀砍掉,才算完了 “打鬼”日。明天还有,唤作 “转寺 ”日。这便是正月廿九至二月初一的雍和宫庙会盛事了。
  丹丹才第一次看 “打鬼 ”,两颗眼珠子如浓墨顿点,舍不得眨眨。眼看黑白二鬼又绕到寺的另一方,马上自人丛中鼠窜出去。
  叔叔背着人,一转身,才瞥到丹丹那特长的辫子尾巴一飕。
  丹丹以为抄小路绕圈子,可以截到鬼迹,谁知跨进第一重门户,转过殿堂,一切混声渐渐地被封住了似的,闷闷地不再闹响。
  十岁的丹丹,知道走错路,她也不害怕,只是刹时间无措了。待要回头觅路,抬头见着踞坐的弥勒佛,像满面堆笑欢迎远方来客。
  它身畔还有四大天王:一个持鞭,一个拿伞,一个戏蛇,一个怀抱琵琶,非常威武。
  丹丹记得此行雍和宫,原是为了她黄哥哥来的。心中一紧,又念到他们那天的杂耍,表演 “上刀山”。平地竖起一根粗木杆,两边拉有长绳,杆顶绑着桌子。念到软梯、横梁、明晃晃向上的刀口,光着脚踩上刀口的黄哥哥、攀到杆顶、爬上桌子、拿顶—他摔下来了,地面上炸开一个血烟火……
  原来无端到了这万福阁,楼高三层,大佛的头便一直地伸展,到三层楼上去。据说它身长七丈五,地下还埋着二丈四,总计九丈九。
  丹丹费了力气,只觉自己矮巴溜丢的,仰头看不尽。她是不明白,这大佛有没有灵,不知可否叫她黄哥哥再如常走一两步—她不要他抛起水流星,腾身跳起,翻个筋斗落地扬手一接。她也不要他跟她来个对头小顶……
  只要他平平常常地走一两步,从那个门迈进这个门。
  叔叔背了他来庙里求神,他念着有鬼了,只要迎祥驱祟,大概会好起来。所以在喇嘛手挥彩棒法器,沿途撒散白粉的时候,叔叔就像大伙一样,伸手去撮拾,小心放进口袋中,回去冲给身子残废了的病人喝。
  黄哥哥是瘫子了。要说得不中听,是全身都不能再动了。就为了“上刀山 ”摔下硬地来。
  “请大佛保佑我黄哥哥!”丹丹磕了三下头,“如果你灵了我再来拜你。你要是不灵,莫说你有三层楼高,我也不怕,我攀得上,给你脸抹黑锅!我们后天回乡下去了,你得快点把身边的鬼给打跑。”
  “噢——
  香烟萦绕的殿上传来答应。丹丹猛地四下一看,什么都没有。一定是大佛的答应。她倒没想过,突如其来,恐惧袭上了心头。
  她要回到人群中,告诉叔叔去。
  一团黑影自她脚下掠过。
  丹丹一怔,是啥?
  丹丹虽小,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小囡儿。自天津到北平,随了黄叔叔一家,风来乱,雨来散,跑江湖讨生活。逢年过节的庙会,摆了摊子,听叔叔来顿开场白“:初到贵宝地,应当到中府拜望三老四少,达官贵人。只惜人生地生,请多多谅解。现借贵宝地卖点艺,求个便饭,有钱的帮钱场,没钱的帮人场,咱小姑娘先露一手吧……”她是这样给拉扯长大过来。
  丹丹壮了壮胆子,追逐那团黑影去。
  出了阴暗的佛殿,才踏足台阶,豁然只见那黑黝黝的东西,不过是头猫。
  便与陌生小姑娘特投缘地在 “咪—噢—”地招引。
  丹丹见天色还亮,竟又忘了看 “打鬼”,追逐猫去了。许她不知道那是头极品的猫呢。全身漆黑,半丝杂毛也没有,要是混了一点其他颜色,身价陡然低了。它的眼睛是铜褐色的,大而明亮。在接近黄昏的光景,不自已地发出黄昏的色彩,被它一睐,人沐在夕照里。
  她走近它,轻轻抚摸一把,它就靠过来了。这样好的一头猫,好似乏人怜爱。
  正逗弄猫,听后进有闷闷呼吸声。
  丹丹抱起猫儿,看看里头是谁?
  有个大男孩,在这么的初春时分,只穿一件薄袄,束了布腰带,绑了绑腿,自个儿在院子中练功。踢腿、飞腿、旋子、扫堂腿、乌龙绞柱……全是腿功,练正反两种,正的很顺溜,反的不容易走好。
  练乌龙绞柱,脑袋瓜在地上顶着转圆圈,正正反反,时间长了,只怕会磨破。
  怪的是这男孩,十一二岁光景,冷冷地练,狠狠地练。一双大眼睛像鹰。一身像鹰。末了还来招老鹰展翅,耗了好久好久。
  “喂,”丹丹喊,“你累不?”
  男孩忽听有人招呼,顺声瞧过去,一个小姑娘,土红碎花儿胖棉袄,胖棉裤,穿的是绊带红布鞋,纳得顶结实,着地无声地来了。
  最奇怪的是辫子长,辫梢直长到屁股眼,尾巴似的散开,又为一束红绳给缚住。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红孩儿。
  男孩不大搭理—多半因为害羞。身手是硬的,但短发却是软的。男孩依旧耗着,老鹰展翅,左脚满脚抓地,左腿徐徐弯曲成半蹲,右腿别放于左膝盖以上部分,双手剑指伸张,一动不动。
  丹丹怎服气?拧了。马上心存报复,放猫下地,不甘示弱,来一招够呛的。
  小脸满是挑衅,拾来两块石头,朝男孩下颔一抬,便说:
  “瞧我的!”
  姑娘上场了。
  先来一下朝天蹬,右腿蹬至耳朵处,置了一块石头,然后缓缓下腰,额上再置一块。整个人,双腿掰成一直线,身体控成一横线,也耗了好久。
  男孩看傻了眼,像个二愣子。
  一男一女,便如此地耗着。彼此谁也不肯先鸣金收兵。
  连黑猫也侧头定神,不知所措。
  谁知忽来了个猴面人。
  “天快黑了,还在耗呀?”
  一瞥,不对呀,多了个伴儿,还是个女娃儿,身手挺俊的。
  看不利落,干脆把面具摘下,露出原形,是个头刮得光光的大男孩,一双小猴儿眼珠儿精溜乱转。见势色不对,无人理睬,遂一手一颗石弹子打将出去,耗着的两人腿一麻,马上萎顿下来。
  “什么玩意?怀玉,她是谁?”
  唐怀玉摇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丹丹反问。
  “我是宋志高,他叫唐怀玉。”
  “宋什么高?切糕?”
  宋志高趿拉着一双破布鞋,曳跟儿都踩扁了,傻傻笑起来。
  “对,我人高志不高,就是志在吃切糕。切糕,唔,不错呀。”
  马上馋了。卖切糕的都推一部切糕车子,案子四周镶着铜板,擦得光光,可以照得见人。案子中央就是一大块切糕,用黄米面做的,下面是一层黄豌豆,上面放小枣、青丝、桂花、各式各样的小甜点。然后由大锅来蒸,蒸好后扣在案子上,用刀一块一块地切下来,蘸白糖,用竹签揣着吃,又黏又软又甜……
  “嗳,切糕没有,这倒有。”忙把两串冰糖葫芦出示。
  “一串红果,一串海棠。你……你要什么?”
  正说着,忽念本来是拿来给怀玉的,一见了小姑娘,就忘了兄弟?手僵在二人中央。
  志高惟有把红果的递与丹丹,把海棠的又往怀玉手里送,自己倒似无所谓地怅怅落空。
  怀玉道:“多少钱?”
  志高不可一世:“不要钱,捡来的。”
  “捡?偷!你别又让人家逮住,打你个狗吃屎。我不要。”
  当着小姑娘,怎么抹下脸来?志高打个哈哈:“怎么就连拉青屎的事儿都抖出来啦。吓?你要不要,不要还我。”
  怀玉抢先咬一口,黏的糖又香又脆,个儿大,一口吃不掉,肉软味酸。冰糖碎裂了,海棠上余了横横竖竖正正斜斜纹。怀玉又把那串冰糖葫芦送到志高嘴边:“吃吃吃!”
  “喂,吃呀。”志高记得还不知道丹丹是谁,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牡丹。”
  “什么牡丹?”
  “什么‘什么’牡丹?”
  “是红牡丹、绿牡丹?还是白牡丹、黑牡丹?”
  “不告诉你。”丹丹一边吃冰糖葫芦一边摆弄着长辫子,等他再问。
  “说吧?”
  “不告诉你。”丹丹存心作弄这小猴儿。虽然口中吃着的是人家的东西,不过她爱理不理,眼珠故意骨溜转,想:再问,也不说。
  “ 说吧? ”怀玉一直没开腔,原来他一直都没跟她来过三言两语呢。这下一问,丹丹竟不再扭捏了,马上回话。
  “我不知道。我没爹没娘。不过叔叔姓黄,哥哥姓黄,我没姓。他们管我叫丹丹。 ”
  怀玉点点头:“我姓唐。”
  “他早说过啦。”用辫梢指点志高。
  “嗳,你辫子怎的这样长?”志高问。
  “不告诉你。”
  丹丹生气了,脸蛋涨红,凶巴巴地瞪着志高,说不出话来,什么打屁股?
  志高发觉丹丹左下眼睑睫毛间有个小小的痣。
  “嗳?”志高留神一看,“你还有一个小黑点,我帮你吹掉它!”
  还没撮嘴一吹,怀玉旁观者清,朗朗便道:“是个痣。”
  “眼睑上有个痣?真邪门。丹丹,你眼泪是不是黑色的?”
  “哼!”
  “我也有个痣,是在胳肢窝里的,谁都没见过,就比你大。你才那么一点,一眨眼,滴答就掉下地来。”志高说着,趁势做个险险捡着了痣的姿态,还用兰花手给拈起,硬塞回丹丹眼眶中去。丹丹咭咭地笑,避开。
  “才不,我是人小志大。”
  “我是志高,你志大,您老我给您请安!”话没了,便动手扯她辫子。
  志高向来便活泼,又爱耍嘴皮子,怀玉由他演独脚戏。只一见他又动手了,便护住小姑娘。怀玉话不多,一开口,往往志高便听了。
  他一句,抵得过他一百七十句。
  “切糕!”怀玉学着丹丹唤他,“切糕,你别尽欺负人家。”
  “别动我头发!”丹丹宝贝她的长辫子,马上给盘起,缠在颈项,一圈两圈。乖乖,可真长,怀玉也很奇怪。
  丹丹绕到树后,骂志高:“臭切糕,你一身腌剌巴臜的,我不跟你亲。”
  “你跟怀玉亲,你跟他!”志高嬉皮笑脸道。
  怀玉不会逗,一跟他闹着玩儿,急得不得了。先从腮帮子红起来,漫上耳朵去,最后情非得已,难以自控,一张脸红上了,久久不再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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